骗子世家(80)

  取了指甲,汪掌柜如获至宝,径直奔往天鹅梦饭店,见到甄司长时,说话有些结巴,“甄大人,成了,成了。”

  “什么成了?”甄永信问。

  “成交了,你要的东西,我弄来了。”汪掌柜擎着两根卷曲的长条指甲,得意洋洋地说。

  “是吗?”甄永信惊喜地站起,接过指甲,放在掌中把玩,慨叹道,“稀奇,真是稀奇,这世间还真有这等稀奇的玩艺。好,好!”说着,喊过跟班,“琪友啊,把这玩艺收起来,赶紧把钱付给汪掌柜。”转身又问汪掌柜,“总共花了多少钱?”

  汪掌柜一脸的为难,向甄永信诉苦道,“那家伙太奸,看出我志在必得,把价喊得死死的,五万现大洋,一个子儿都不肯少,我本想还价到三万,给大人节省点,不想那家伙奸得很,一口价,还反反复复的要反悔,弄得我没办法。大人又要得太急,要是再给我些日子,两三万保准拿下。现在不成,我实在没辙儿,只好付给他五万。”

  “不贵,不贵,”甄永信摇了摇手,大大咧咧地说,“才五万大洋,比我原来想的还要便宜呢。琪友啊,点出五万,给汪掌柜。”

  “我事先收过大人的两千订金,现在只付四万八就行。”汪掌柜说。

  “咳,什么订金不订金的,汪掌柜的腿,也是娘身上的肉长的,怎么能白跑呢,那两千块,就送给汪掌柜作辛苦钱罢。”

  汪掌柜听了,忙阻止说,“那可不中,小人是何等人物?帮大人干点事,竟敢要辛苦钱?”

  “在商言商嘛,商人讲的是无利不起早。给谁帮忙,都得讲价钱,怎么单单我甄某人就能成了例外?”说罢,嘱咐跟班,“琪友啊,给汪掌柜算帐。”

  跟班这会儿正在端详手里的指甲,听主人吩咐,抬头看了看主人,说,“大人,先别清帐,我咋觉得,这指甲不对,不像真的,咱还是检验一下吧。”

  “咳,一个指甲,有什么真假,难道那人还会做一个假指甲戴着不成?”

  “大人说得是,”汪掌柜借机插嘴,“听大人的吩咐,小人在剪指甲时,还特地剪下一块带血的小肉呢,那小肉上还带着血呢。”

  “行了,收起来吧。”甄永信说。

  那跟班的挺倔,仍站在那里不动,一字一板地说,“大人,这可是替上峰物色的东西,万一不真,大人可曾想过后果吗?再者说,要验此物真假,也不难,只消一碗热开水就成。”

  这番话提醒了主人,甄司长不再坚持,只说了声,“那就试试吧。”

  跟班取来茶杯,把两只长指甲放入其中,倒进热开水,果真,那卷曲的指甲,瞬息就瘫软下去,像煮软的粉丝,拿小勺轻轻捞起,滑溜溜的,像凉粉。

  汪掌柜额角开始冒汗,焦虑不安起来,却还不服气,争辩道,“指甲这东西,放进热水里,都是这样。”

  甄司长的跟班也不言语,拿过剪刀,从自己的小手指上剪下一小块指甲,放进同一个杯中,过了一会儿,捞出来看,还是硬硬的不变。

  甄司长面色阴冷,坐进少发,两眼盯着汪掌柜,一会儿功夫,汪掌柜脸上的汗水就流了下来。

  “这怎么解释?汪老板!”甄司长指着杯中的假指甲问。

  “我让人给骗了,大人。”汪掌柜可怜兮兮,话中带着哭腔。

  “该不是你变着法儿来骗我吧?”甄司长拍案而起,怒斥着汪掌柜,“分明是你勾结不法之徒,设局来骗我,如今又装出一副可怜相,继续蒙骗我。”

  “不是的,大人,你听我说,我真的让人骗了。”汪掌柜眼泪汪汪说道,“我是出了四万大洋,给了那骗子,谁料中了他的圈套。”

  “四万?你刚才不是告诉我说,花了五万吗?”

  “我是想从大人这儿赚点差价不假,就中了那骗子的奸计。”

  “你说的倒好,只是谁还肯信你?”甄司长指着汪掌柜说,“你要说别人被骗,我倒信了,只是你久经商场,奸猾无比,像这等雕虫小技,如何能逃过你那双眼睛?想必是你料我久处官场,不谙世务,便要诈本官的钱财,幸亏我的跟班有主意,提醒我一句,不然,真的中了你的奸计!我本想送你进官府,只是担心污了自己的名声,且饶过你这次。”

  “大人,大人!你冤枉了我。”汪掌柜捶胸顿足,替自己辩解,“我就是吃了豹子胆,怎么敢骗你老人家?我真的让那家伙给骗了,不信,我现在就去把他捉来,大人便见分晓。”说着,就要领着伙计去捉骗子。

  “慢着,想溜,是不是?”甄司长转身吩咐跟班,“琪友,跟他去,先把那两千块大洋订金取回。我原本要当作赏钱送给他的,不想他这么不仗义,欺世盗名,连本官也敢骗,还有什么坏事不敢做?”

  “大人,真的冤枉我了。”

  “别说了,先回去,把我的订金还给我!”甄司长吼了一声,跟班就势把汪掌柜推了出去。汪掌柜这时哪里还敢耽搁,乖乖起身回去,凑了两千块现大洋,打发甄司长的跟班走人。

  不待客人走远,汪掌柜招呼几个伙计,雇了车往宁知事府上奔去。到了宁知事府上,正要往里闯,被看门人拦住了。

  “叫你家主人出来!我有话要问他!”仗着人多势众,汪掌柜叫喊道。

  “先生别急,我们主人现在不在家。”看门人说。

  “去哪儿啦?”

  “刚才先生前脚刚走,我家主人就带着先生带来的箱子,坐车出去了。说是要去银行。”

  “去哪家银行啦?”汪掌柜问。

  “这个,主人倒没说。”看门人说。

  一个伙计急着问,“这院落,是你们主人家的吗?”

  “听说不是,是租来的。”看门人说。

  “那你们几个,是从多暂来侍候你们主人的?”药铺伙计又问。

  “都是才来的,不过半个月,主人的跟班,正在上屋睡觉呢。有什么事,你们去问他好了。”看门人说。

  汪掌柜和伙计们面面相觑,愣了一会,垂头丧气地离开了。

  “掌柜的,不用再到甄司长那里说一声吗?”一个伙计提醒道。

  “去干啥?空口无凭,人家怎么能信呢?”汪掌柜说着,领着伙计们往回走。

  走在路上,一个伙计忽然醒过腔来,“不对呀,掌柜的,你老好好想想,自打这甄司长半个月前,到咱店里提到这么个谎诞不经的偏方,跟着咱店里就来了一个蓄指甲的宁知事,这事儿咋会这么巧呢?都赶在一块儿了。会不会是他们串通一气,到咱这儿行骗呢?”

  这一句话,唤醒了汪掌柜,转了几下眼珠子,“也罢,走,到天鹅梦饭店去,大不了再挨他一通骂!要是能断定他是骗子,老子放不过他!”说着,转回头,领着一群伙计们,直奔天鹅梦饭店。

  到了饭店,见甄司长房间锁着门,汪掌柜已觉出几分不妙,敲了几下门,没有人回应,却见一个侍应生走过来,问,“先生要找哪位?”

  “找北京来的卫生部政务司甄司长。”汪掌柜说。

  “噢,要找甄先生,”侍应生说,“对不起,甄先生已经退房了。”

  一群人大惊失色,张着嘴,像一群刚从网里倒出的鱼,都说不出话。过了一会,先是汪掌柜一声深厚嘹亮的哭声,伙计们也跟着嚎啕起来。一伙人哭着,簇拥着汪掌柜,一道走出天鹅梦。

 

 

正文 第26章(1)

  甄永信领着琪友回到道外新家时,见宁凤奎坐在床边,浑身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。见甄永信二人进来,两腿觳觫地站起来,指着地上的一口大箱子问,“兄弟,这可咋整?”正好这功夫,女主人上街买菜去了,家里没有外人,甄永信问,“半路上,你没再换辆车?”

  “换了。”宁凤奎说,“到了南街口,我就停了下来,付了车费,照你说的,等到那车夫走远了,我又换了辆车,才回来。”

  “这就安全了。”甄永信说,又看了宁凤奎一眼,叮嘱道,“这事不能让嫂子知道,她一个女人家,知道了,会吓出病的。这些钱,原本有我的一半在里面,这个琪友知道,”甄永信向琪友递了个眼色,琪友会心地点了点头,甄永信接着说,“另外,这些日子,租房子,买房子,都是我垫的钱,咱们兄弟明算帐,抛除这些费用,这回净赚的,也就万来块钱,咱们三一分作一,每人三千块,剩下的一千,给嫂子做生活费用。另外哥的钱,也得编个由头,交给嫂子……”

  “别介,”宁凤奎有些急,“好歹我也担惊受怕了一场,让我手里握着钱,身上也热乎热乎。”

  “不是兄弟不通情达理,关键是哥有好赌的毛病。哥看过《水浒》,该知道智取生辰纲的事,最后是怎么犯的?还不是白日鼠白胜好赌,才把底儿捅露了?”

  “兄弟说啥呀?哥就像白日胜鼠那个德性?”宁凤奎争辩道。

  “姑父说得对,”琪友跟着劝道,“这次动静太大了,万一走漏了风声,那可是杀身之祸。姑父说的是实话,爹要是没有这个毛病,别说你那三千块,就连我这三千块,都要交给爹保管呢。反正是一家人,还分什么你的我的。只是爹染上了好赌的毛病,手里有了钱,心里就发痒,一旦惹出麻烦,那可是咱一家的性命呀。”

  琪友的话说得刻毒,句句捅到宁凤奎的心尖上。见宁凤奎低头不语,甄永信又说,“那汪掌柜的为人奸猾,想必会布下眼线,寻找咱们,近几年里,哥千万不要再上街了,就呆在家里,过富家翁的日子,我和琪友目标太大,也不能在哈尔滨待下去了,我俩打算出去躲躲,哥留在家里,可要小心。”

  “你们打算去哪儿?”宁凤奎问。

  “先去长春呆一段时间。”

  把家中的事安排停当,甄永信和琪友平分了剩余的大洋。甄永信又把大洋兑换成金条,缝在身上,第二天,二人就乘火车到了长春。寻了个热闹地界,琪友摆出卦摊,甄永信呆在一边辅导。琪友年轻,脑子又灵,嘴巴好使,不出一个月,自己就能应付裕如。二人就分开摆摊,一边给人看相算命,一边打听世仁的消息。

  立冬过了,天气转冷,街上开始积雪。出摊时,有些拿不出手。手头又宽余,不急等着挣钱花费,甄永信二人就收了摊,白天里,只是到街上转转,遇上氓流,就上前问问,认不认识一个叫世仁的年轻人。夜里回到旅店,琪友一边温习《英耀篇》,一边向甄永信请教些江湖上常会遇到的一些麻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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